晨光熹微，窗户上都结了冰霜，枯干的树枝银装素裹，万千梨花悄然绽放，一切都让人如此喜出望外。走在去学堂的石板路上，程志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滑倒，摔个狗啃泥，李观清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十分谨慎。这么滑的地面，今天先生大致不会苛责于迟到这点小事了，所以两人也是走的不紧不慢，只要能安全到达就好。路上还遇到了几位同窗，一身小道童的装扮，很明显这是程志跟李观清的师侄辈的蒙学生，相互之间打了招呼，李观清也是狠狠的过了把高辈分的师叔瘾。慢慢悠悠地，两个人终于是到了南岩书院，阳光照射在书院牌匾上，格外醒目，程志好像都是第一次来这么晚。里面先生正卖力的讲解着“中于天地，唯人最灵”的意思，正在兴头上，忽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门外露出两个小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教室瞬间哄然大笑，被打扰了兴致的朱先生也没生气，平淡地说了句进去吧，就继续开始他的讲解。这就是作诗所获得的免罚权吗？程志看着旁边正在掏书的李观清，不禁想道。由于昨天李观清作诗拖延了讲课的进程，所以今天朱先生讲的格外地快，似乎要把昨天落下的课都给补上。李观清环视周围，不禁有些困惑。从昨天开始就注意到了，自己比师侄跟书生们来的晚也就算了，他们本来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为何连赵坤那些人不如，难不成那从小在蜜罐子长大的孩子，都是败絮其中，金玉其里？他扭过头去跟程志师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从程志的口中李观清得知了真相，原来这些人虽然起的晚，睡得多，但是架不住人家有人啊，取饭有人伺候，穿衣有人帮忙，就连赶路都有专门的人抬着去，这日子简直是衣来伸口，饭来张口，根本用不着他们起多早，只要醒了就准时有人送来需要的一切。如果不是学院有禁令，不许私自开灶，不许建造私宅，怕是连取饭也省去了，整个生活完全由自己做主。李观清这才意识到，这种封建制度的不同，也更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距。很快到了中午课下，朱先生似乎今天有些急事，喊了下课之后，便很快得离开了教室。这正好给了赵坤机会。只见他凑到程志身前来，开口道“怎么样，程志，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着什么急？总得让我知道你们想玩什么吧。”

“嘿嘿，今天玩的东西可就有意思了，咱们就玩射覆，怎么样？这可是你们道家最擅长的东西了，不算欺负你吧。”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观清在一旁听的不知所以。“没事，观清，就是随便玩玩。”

“你昨天还是答应他了是吧。”

李观清一脸无奈，知道昨天程志一定是又答应了他们的比试。“一起？”

程志没有回答，只是邀请李观清一起。“我先看看。”

“规则很简单，猜对错，猜中了赢，猜错了输，第一局咱们就以上周从你们那拿的那本经书为注，怎么样？”

赵坤说完，还以挑衅的眼光瞟了在角落的一个道童，显然抢的那本经书就是他的。果然，那道童察觉到他的目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愤怒地瞪了回去。“那我们要是输了呢？”

话音未落，围坐在赵坤身边的那群学生都笑出声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们穷的就剩下些破烂衣服了，我们还能要什么，要你们替换下来的道袍吗？”

“听说你们武当每月都给你们这些小道童们月钱，让你们用来供日常生活，要不然，就用你这个月的月钱来玩吧。”

“行。”

“你们提出来的射覆，肯定是有备而来，得让我们准备一下吧。”

“没问题。”

赵坤跟一群簇拥着他的学生们离开了教室，手里还拿着一袋布包。程志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赶紧带着这一群人开始张罗，纷纷在自己包里拿出一些琐碎的小玩意儿。“小师叔，你看这个怎么样？”

一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一盆花被端了上来“嚯，你这怎么把这个弄教室来了。”

“师父跟我们说要亲近自然，要以花草为师。”

“所以你就把这个搬进来了？”

“师父不教我武功，我只能让花师父来教我。”

“你师父是让你多去外面走走，不然脑子要憋坏了，等放学给放回原处去。”

程志没好气的说，“不过你师父的担心确实不是多余的。”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你这是啥？”

程志指着一双小黑手上一团黝黑的东西，开口道。“这是我从桌子上扣下来的葡萄干。”

什么玩意儿？桌子上的葡萄干？这西域的好玩意儿都给这些纨绔子弟给糟蹋了，宁可扔桌子上丢了也不抓紧吃了，真是浪费。程志最是嫉恶如仇，打心眼里更加看不上这些勋贵。“放这吧，等赢了比赛给你买糖吃，到时候看看哪个更甜。”

程志拍了拍这位师侄的头，安慰他说道。李观清在一旁正好看见这一幕，观摩了一会，总算是看清楚了那是什么。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似笑非笑，坐在一旁，嘴角抽动，思考了再三，最后还是没搭话。东拼西凑的，程志终于是网罗了一堆的闲杂物件儿，把几个瓶瓶罐罐放进布包里，他顿时胸有成竹。“好了，进来吧。”

“你们可是准备好了，别到时候说我没给你们准备时间。”

赵坤坐在对面，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开口道。“来吧，别墨迹了，一会先生该吃完饭回来了。”

“好，谁先来。”

“你提出来的你先来吧。”

“好。”

赵坤从身下一堆杂物中掏出一尊玉杯，又顺带抓了一把东西放在了里面，然后双手扭转把玉杯扣在了下面。“问，里面有多少件东西。”

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有说十个，有说八个的，有的说你就信我的，准是五个，绝对没错，我今天吃了五个山楂果儿，看来就是预测到了这次射覆，有的说昨夜夜观天象，发现上面只有一颗星星，所以里面其实只有一个，七嘴八舌的讨论个没完。程志撇撇嘴，昨天就阴天，你就看见个月亮，你还有理了？还有那个五个山楂果儿的，我早上喝了一碗粥，那米粒子怎么说？这么多人就没一个靠谱的。程志朝后面招招手，喊了一声：“陆六儿，过来，过来。”

只见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位身材矮小的道童，头戴小毡帽，整个人忽然面带老气，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怪异。虽然看着老，但其真实年龄要比程志还要小上半年。“师叔，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嘛，还值得叫我出手吗？”

陆六声音略带磁性的反问道。“你快来吧，这就你还会些六爻卦法，你不上谁上。”

“好吧。”

少年老成的道童走到进钱，望着眼前的玉杯，盯了一会后，从桌子上拽过来一副纸笔。“说一个字。”

赵坤知道这是来了行家，也没怠慢，随口说了一个字，“芒。”

只见陆六双手合起呈碗装，摇晃双手，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片刻后，在纸上勾勾画画，边写边嘴上念念有词：“芒，上下结构……一二三，一二三，相加得六……三五三五三，九……五或者六。”

“五和六选一个吧，师叔。”

“这就完了？”

“嗯，完了，算不下去了。”

“好吧，那就选五，开吧。”

程志随意选了一个。赵坤不自觉的多看了陆六两眼，没想到，这真是个有道行的。不过，自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程志有句话说的很对，自己确实是有备而来。赵坤单手摁住玉杯，另一只手仍在随意转动着佛珠，似乎一点也不急，“不变了？”

“就五个。”

程志肯定的说。“那就对不起了。”

赵坤猛的掀起杯子，里面赫然摆放着三颗石榴籽。“你输了，你那月钱……”“等发下来就给你。”

程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在看旁边的陆六，整个脸上都写满了不解，似乎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李观清摇了摇头，也很疑惑，倒不是因为猜错了，这本来就很正常，所谓的六爻也只能提高猜对的可能，根本不能保证绝对正确。只是他刚刚在打开杯子的一瞬间，居然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使用那颗珠子一样。李观清忽然想起来那颗被自己从小便带在身上的珠子，自从襁褓时使用过一次昏厥了之后，李观清就再也没使用过他，只是一直佩戴在身上，没想到，这次居然有了跟使用它时同样的感觉。李观清集中注意，决定要仔细观察接下来的对弈。“再来，轮到我们了吧。”

“你们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吗？”

“用我的月钱，怎么样？”

旁边的陆六在一旁说道，显然，他很不服刚才的结果。“行，没问题，咱们神算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坤在一旁揶揄道，只是眼神居然还富有深意地看了李观清一眼。“这次谁先来？”

“我们先来吧。”

陆六主动要求己方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