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表妹，回老家上学后自然由外婆照料。外婆本来去了同村鳏夫外地子女家一起生活，但没去几个月便无法适应回家了，用她的话说还是一个人过自在。自此，外婆开始了往后许多年的寡居生活。表妹上中学后，学校管得严，再加上那些年留在老家上学的孩子比起早些年少了很多，学校新建了一栋三层宿舍供全体初中生寄宿。表妹开始了寄宿生活，周天到周四住在学校，周五放学回四里多路的外婆家，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姨妈一家逢年过节回家回的都是外婆家了，大抵是因为她的子女都由外婆抚养过，而丈夫家的老母年迈家里无人打理。外婆总是告状说表妹周末不到中午不起床，半夜不睡觉玩手机，自己的衣服有洗衣机也不洗云云，但是她啊，刀子嘴豆腐心，嘴里确实会表达不满，但一到周末总是去街上买肉做表妹喜欢吃的菜。外婆已经年逾七十，但是闲不下来，也不想给两个女儿增加负担，一直有种地和养鸡，只是像养猪这种繁重的活自外公去世便没有干了。她并没有伸手向女儿要钱，我妈或许逢年过节会给红包，姨妈家外婆也知她捉襟见肘负担很重，从不开口要钱。那几年表妹在家上学钱姨妈都是直接打给表妹的，有时候姨妈姨父拿不出钱外婆还会一百两百地补贴一下表妹。上了初中以后，从前那个无法无天和父母干架的小丫头迅速地知礼含蓄了起来，和曾经那个撒丫子乱跑的小姑娘判若两人。我想，既因为青春期的敏感也因为离开了父母独自求学，变故，总是让人成长。逢年过节见到她也只有玩笑间还有当年的模样，但总归姐妹俩是亲近的，两人独处时总忍不住叮嘱她自己要争气，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家除了能供她读书并不能再给她多少支持，她的父母已年过五十。初一初二时她成绩并不好，我很担心她上不了普通高中，她的父母除了说读得就读读不得就打工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但是初三那年表妹似乎自己感受到了压力，很用功，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他们班有五个人考上，她是第五名。班主任是我妈曾经的同学，乡下谁跟谁都是熟人，算是学校教得好比较有名的老师，当时送她回去上初中姨父有请那班主任吃饭，托关系插进了他的班里。表妹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让姨妈姨父在亲戚朋友面前很有面子，全家人都为她高兴。我听外婆说，考上县上高中的五个学生一起请老师吃了饭，每个人都给老师准备了红包，第一名一千块，第二第三名八百块，第四第五名五百块。我惊讶地问是学生自己准备的吗？外婆瞥了我一眼说是班主任提的，意思是要感谢他的培养，我一时无言以对。上高中后表妹依然是寄宿，县里高中普遍是住校生，我当年的高中比较松散，除了高三周末都放假，表妹在县里上高中后只有月假了，一个月休三天，这三天她从县里回外婆家。上了高中后表妹更加内向了，繁重的学业让她的身体也三天两头生病感冒，体重蹭蹭上涨，不复年幼的纤细，据她所说是高三体考之后反弹，且由于激素分泌失调脸上长了很多痘痘，看过医生吃过药也无法根治。亲戚请客吃饭她也都不去了，离群内敛一如当年的我。中学生、尤其是高中生，简直像个边缘人物，就我自己和我看到的表妹而言，在学校的存在感远大于家庭，那几年仿佛在家庭中隐身了一般，不参加家庭活动，家里的事也无从耳闻。我知道高中很重要也很辛苦，在她放假时常常联系她，含蓄地告诉她一定要抓住高考的机会，因为我知道她并没有意识到这对于她将来的影响有多深远。表妹户口本上要比她真实年龄大一岁，上学也早，她上高一这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只能用一个俗气的过来人的经验告诫她。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想考到外地去，心仪武汉大学，我知道他们高中的水平，也知道她在学校平行班，名次并不靠前，但是谁不曾有过清北的梦想呢，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一次次鼓励她让她加油。但我私底下评估过，表妹比较理想的学校也就是考到我的母校，省城的一所双非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