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家的大通间大约有四五十平，用一排木制货柜做了分隔，只在右侧留一个门的宽度进出，这个门拉了个布帘做遮挡。外间是做生意的铺子，里间中部充作卧室，摆了两张床，一张是夫妻俩的一张是表哥的，有时也会堆一些进的货，里间后侧则是厨房和厕所，放着煤炉子蜂窝煤还有一些做饭的家伙什，坛子调料等瓶瓶罐罐。乡下人赶集都赶早，一般而言中午已经散场了，这时候就该抽到煤炉下面的盖子燃火做饭了。姨妈两口子对做饭这事儿几乎是一辈子的争执，都等着对方做饭，姨夫呢则是不叫他则不动，很少主动去做饭，姨妈则是等不到姨夫做饭则骂骂咧咧数落对方一顿，结果往往是一方妥协。但大多时候是姨妈做饭，我想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姨妈好吃且厨艺不错。中午在学校上学的表哥会回来吃饭，学校管得严，一般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大多数离得远的学生要么吃学校的伙食团，是学校的老师和家属办的，有好几家，这个相对贵一些，要么早上带饭去锅炉房蒸饭，这个饭菜自备。回家吃饭的学生吃完饭得回学校统一午休，如果遇到两口子没决出胜负做饭或者做饭晚了，那这个回家吃饭的学生下午就会迟到，那时候可没有什么不允许体罚，打板子挨批评罚站是常有的事。姨妈的生意赚不赚钱我不得而知，但是她做生意的那几年或许因为自己当老板是有些意气风发的。除了赶集的日子，其余时间生意比较零星，那时候别说智能手机，普通乡下人连老式手机也是没有的，装个座机已经很不错了，姨妈做生意也装了一个。那靠什么打发时间呢，我合理猜测，也许就是那几年，姨妈爱上了打麻将，这很符合开铺子的老板娘的做派，而且住在街上的邻里也大多是做生意的人家，闲来凑一桌麻将打牌吹牛太容易了。而姨父从后来几十年如一日的牌技看来他不是个打麻将的料，他更爱的是抽烟喝酒，是的，这个当初因为不抽烟不喝酒老实勤快而被老丈人相中的男人，早在外出务工的年月里将烟酒都学会了。印象里姨父总是烟不离手，大约在那时候一天一包烟就是他日常的消耗，更何况开了铺子抽烟也是进货价。比起烟来酒更容易让人上头，姨父日常吃饭总爱喝酒，尤其是有客人的时候喝得更高兴，用外婆的话来说就是“鼓起个牛眼睛”，形容他喝多了吹牛瞪眼的神情。关于姨父喝酒，或许也跟他们铺子卖酒有关系，卖酒的缘由和我妈有关。我妈在离婚后大约两三年务工期间认识了他后来的丈夫，姓李，全名李宏，我称呼他李叔叔，李叔叔家在离省会城市七十公里的农村，都是农村但由于离城更近比我们这边条件稍好。那个年代那边的人家家户户都酿酒，大多是粮食酒，二婚后我妈和她的丈夫也做上了这个营生，酒酿出来了自然要找销路，既然姐姐家开了铺子，那自然要相互帮衬，便把酒从酒坊拉过来，几百斤的大酒缸，不同度数的酒装在不同的缸里。这下自己卖酒了，喝酒也不吝啬了自然酒量就上来了。姨妈夫妻俩没少为彼此的爱好吵架，丈夫说妻子把赚的钱拿去打牌败家，妻子说丈夫抽烟喝酒看着都够了。吵架时常吵得邻居听见，大家都习惯了，除了开玩笑起哄并不会阻拦，有时吵得凶了还会干架。姨妈时不时在娘家吐槽这个有恶习的丈夫，外公不参与女人家的话题，外婆总是劝两人好好相处各让一步，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嘴巴像刀子一样并不好相与，认为对方被骂后至少听得进去，很明显姨父是个色厉内荏的性子，认真起来他也不会怎样不是个恶人。表哥回到了父母身边生活，或许是心里内疚于早些年没将他带在身边，有时候对于表哥“不听话”的行为两口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许放纵和溺爱。但毕竟听父母三天两头吵架，而自己又是个爱玩并不爱读书的材料，考试成绩不好，挨罚是常有的事儿。和大多数并不会教育的家长一样，姨妈夫妻也不过是苦口婆心外加骂一顿教训，动手大抵也是吓唬为主，那时候的夫妻俩没想过，除却孩子的本性，言传身教对孩子更起作用。后来的年月里我甚至惋惜过，或许姨妈当年不回来让儿子和他们一起生活，对表哥大概更好，老一辈有老一辈的阅历和智慧，或许他们没有大富大贵，但是那种踏实和勤劳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养育出来的孩子没那么容易误入歧途。而年轻的父母在尚且不懂为人父母时便按部就班结婚生子，毫无准备成了父亲母亲。表哥读到初三那年，由于自身和家庭教育失败的原因，逃学打游戏和同龄的辍学者夜不归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哭也哭了，积重难返之下姨妈夫妻俩也认为这个教不过来了。而这些年他们夫妻俩觉得我听话懂事，对我这个侄女倒是很偏爱，曾经因生了儿子而扬眉吐气的姨妈，如今巴不得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他们认为女儿听话就不会这么难管了，所以，他们打算生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