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一定有很多话要与吾辈讲吧，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的，不急着问出来吗？”

一回到旅店，魔女就坐在床上二话不说地“嘎吱嘎吱”吃起了饼干，笑眯眯地看着机械师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用机械师给的钱买来的。在脑海中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路，机械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站起来努力压下满腔的怒火……比如说现在。不得不提的是魔女现在的样子令机械师觉得十分欠揍，如果不是在强忍着这股冲动的话，拳头想必已经率先挥了出去。机械师不愧是机械师，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冷静下来后开口说道【首先，我不会追究你边吃东西边与我说话，但是至少，请不要若无其事地坐在别人的床上用毫不在意的表情将饼干碎屑漏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机械师光是看着魔女连皮气都会变得比平时更暴躁一些。明明是件完全不值得在意的小事，经魔女之手干出来便立刻感到莫名的火大。这种感觉大概是心中原本所憧憬的美好形象与珍贵回忆被毫不留情地摧残破坏后才会有的别样心酸吧。反正机械师觉得现在已经是可以称得上是痛心疾首也不过分的程度了。“啊，抱歉抱歉，没想到汝会在意这种小事……嘿咻，现在吾辈坐在椅子上总行了吧。”

魔女灵巧地跳下了床，很轻松地跨到了旁边椅子上继续吃起了饼干。“嘎吱……嘎吱……”啊，听着就相当脆呢——机械师终于是无语的一般扶额叹息，险些一下子栽倒在地昏迷过去。【你就不能不吃吗……】机械师不由得轻不可闻地嘟囔道，心底却几乎接近是在呐喊。“不行。”

魔女直接果断拒绝：“这个饼干味道可是相当美味呢。”

这是简单的理由啊……正像这种几乎是在无理取闹的发言，从魔女的嘴里说出来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倘若有一次魔女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机械师反倒会觉得她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机械师迟疑了片刻，把一个比较在意问题咽回了肚子里。反正就算提出来了，魔女对于这种不好回答或是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只会想办法搪塞过去。恐怕不管这些事怎么追究，哪怕最后问出了答案，也无法判断是否为她即兴撒下的谎言。于是机械师转而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关于之前那件事情，你让犯人醒来认罪果然是使用魔法实现的吗】——其实这个问题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不问都能够猜到答案。“嗯，是喔。”

魔女爽快地承认了：“在吾辈的魔眼前，谎言是无处遁形的。”

人们都会实话实说，坦诚相待——从魔女晶莹剔透的眼睛中，机械师看到了她的这份意愿。“不过——汝想问的不是这个吧……算了，要是汝真问起来吾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魔女略带遗憾地晃了晃手中装饼干的袋子。“哎呀，没了……”见里面再也倒不出美味的饼干，魔女毫不客气地把袋子随意丢在了地板上。【喂，不要在房间里乱扔垃圾啊】“在外面就可以了吗？”

【这……当然不行的吧，我可没说可以，麻烦你别强词夺理歪曲我的意思】“不用在意这种小事啦，过于拘泥于细节的人是干不成大事的……嗯，没错，比起这个，汝应该还有什么话应该要讲出来吧——”【咦】“嗯，对呀。”

魔女点头如捣蒜：“肯定还有的吧。”

机械师顿时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脑中的所有事项，得出的结论却是【没有——喂，你那是什么反应啊？干嘛这么盯着我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机械师自认为本人与魔女的相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结下如此怨气的深仇大恨之事——不，肯定不是因为这种原因，直到刚刚她还好好的呢。机械师回忆着刚才的对话，经过一番反思，仍然不知道魔女不高兴的原因。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啊……再次瞟了一眼魔女。还是那副表情，她已经在用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可怕的眼神瞪着机械师了。【难不成是吃饼干噎住了吗——】话说到一半忽然及时停住了。幸而更难听的那后半句没有冒出来。原来是鲸雪在身后轻轻地拉住了机械师的袖子。机械师立刻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否则鲸雪是不会制止的。“主人你看，魔女小姐看起来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臭啊】不愧是主人。鲸雪暗想。“啪！”

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霹雳声从魔女的脑袋上炸开，可以见到此刻，有一根呆毛正伟大地诞生（愤怒地立起）了。“没事。”

魔女应付着，面色却相当不善。“不是指这个啦，是指外观，看上去肯定有不同的吧。”

【笨蛋，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啊咧？】机械师发现魔女刚才的表情顿时松弛了一些，说明鲸雪所引导的话题正是魔女想听到的。【难不成……】“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难不成，主人，直接讲出来吧。”

不过机械师毕竟是机械师，很快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立刻变得拘谨了很多，连鲸雪也是第1次见到机械师这副模样。【唔……你换了一身新衣服】“嗯，吾辈可是花了一个上午来挑选呢。”

仔细打量，是套质量上乘的衣服。奶白色的外套以及用皮革封边的短裤，再加上传统的深棕色女性长筒靴。从外套上面弯曲的褶皱就看的出它很柔软，穿着也很舒服。裤子所采用的皮革应该是高级货，泛着细碎的油亮光泽，靴子则是在不破坏美观由复数根绑绳缠绕交叉着。不论是外套、短裤还是靴子，接口处都整整齐齐地缝了两排细线，料子也非常坚韧，像是专门为了给那些有钱的旅行者穿至少是不需要担心会轻易坏掉了。耐用且美观，没有理由反对。当然，明摆着是用机械师昨天晚上给的两枚银币买的。【你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真是，呃……真是……？】机械师。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夸赞别人，一时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而陷入了思考。“嗯……”魔女很配合的等待着机械师的赞扬。明明只要说“合适”或者“美丽”、“可爱”这种怎么样都不会出错的词就行了。不过大概是他不擅长夸赞这方面的事吧，所以哪怕冒出比较奇怪的形容词也笑着接受好了。魔女打定主意，把脸贴了过去想要好好听听机械师到底会说出什么独特的词汇来形容。【想必是十分的贵吧】另外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机械师。且好像是察觉不到这诡异的气氛，以为魔女在等他自己说下去，于是强忍着不快地又说了一遍。【想必是十分的贵吧，这套衣服】犹如死了一般的宁静。空气结成了冰。——如果只是针对衣服这单个的物品进行评价的话，穿着它的魔女小姐又是为什么要来问你呢？接收到了鲸雪用眼神作出的责备。——对呀，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帮我啊？机械师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如果真的把这句话问出来的话，估计会发生相当不妙的事情。【嘛，我听闻这里有一句俗语叫做“人靠衣裳……”好险！】【喂，怎么能一言不发的朝我脸上丢枕头啊】“是呢，比起枕头果然还是直接往脸上丢火球更好。”

【就算你这么拐弯抹角地指责我，至少也得让人知道理由吧】魔女跳下了床，最後恶狠狠地瞪了机械师一眼后转身往门外走去。吾辈在气愤什么？吾辈在期待什么？因为长得太像把他误以为是艾尔加所以能够肆意妄为了吗？所谓大人，只不过是长大了的小孩罢了。而被机械师称为老家伙的魔女，也终究只是孤单的小女孩罢了。明明早就作出决定了不是吗——在千年前的塔楼顶端，对着天空立下誓言的时候。他（她也）在逃避。不过——【慢着】声音意外地在身后响了起来。使得魔女停下了脚步。“汝还有什么事吗？”

【不，我只是问问你打算去哪】“没事的话吾辈就回房间去了，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会给汝添麻烦了吧。”

说完，魔女重新迈开了脚步。声音再一次响起。【等一下】“这次又怎么了？”

魔女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过还是把身体转了过来。机械师好好地调整了呼吸后，才缓缓开口，极为生硬地说道【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哟……】蛤？一瞬间，魔女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里面已经一片空白。“啊……这样……”魔女默默的垂下脑袋，视线一个劲地乱晃，最后停在了脚边那块地板上。双手则是耐不住地开始揉搓衣角。【嗯……这样……】机械师也不禁瞥向了其他地方。为什么要避开？机械师找不到理由，似乎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汝太狡猾了……弄的好像是吾辈在费尽心思地乞讨赞美一样……”——诚然，确实如此。机械师还没有傻到说出“难道不是吗”来肯定这个行为。……一段可怕的沉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魔女似乎是不想面对这番场景，虽然背过了身去，但却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机械师重新审视着魔女，良久，一句破气氛的话语脱口而出。【你不要紧吧……脸好像很烫的样子】“才、才没有呢。”

魔女立即否定了，语气却是慌张得很可疑。“话说回来，吾辈现在可是背对着汝耶，怎么可能看得到啊？”

——【可你的脖子都红了呐】“这是……”魔女一时找不到借口，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的。【啊，脖子更红了——喂，你真的不要紧吗】“住嘴！总之别管那么多了！”

魔女忽然暴躁了起来——哎呀，这是为什么啊？这难道是能够否认的事情吗？魔、女、小、姐～【啊，哦……】机械师只是呆呆地应答，不过目光仍然死盯着魔女那看上去快烧起来的脖子。魔女则是难以忍受这束目光，打算不再到逗留，立刻离开这个房间。【对了】机械师又叫住了魔女。“干嘛，汝还有什么事吗？”

这次魔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大概是不想让机械师看见她脸红的模样吧。【你刚才……其实还是蛮可爱的】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机械师还是把这句羞耻力度爆满的话说了出来。——你刚刚瞪我的时候，样子其实一点也不凶好吗，反倒还有些可爱。直接刺入心脏的攻势。即便是魔女也没法继续保持镇定了。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冲上了脑门，甚至险些因此失去平衡摔倒。“汝汝汝汝在说什么呀！”

眼睛里像是有根乱糟糟的线团在不停的旋转着，连同脑浆也像是一起跟着沸腾了般，头顶喷出了滚滚白气。【别误会了，我可是在夸你。反应也不至于激烈成这样吧】“哼，原来是这样……汝今天真是格外地坏心眼啊——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还是说捉弄吾辈会令汝愉悦吗？”

不，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令人难堪的沉默，大概是魔女把它当成是讽刺了吧。“吾辈呆不下去了。”

抛下这句话，魔女走头也不回的，飞奔着离开了。惹她生气了？但其实也没什么的，过一会儿大概自己就会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