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里的字体并不大，但在白康嘉眼里却自动加粗放大了：患者血液中CEA含量超标10倍，结合HRCT和MRI，初步怀疑为肺部肿物，建议行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取样做病理。肺部肿物。这是白康嘉上辈子最熟悉的东西。CEA是肿瘤标志物，正常人可能也会含有一定程度的CEA，但是超标10倍，很有可能就是恶性肿瘤。医院为了照顾病人情绪，报告里出示的结果会将“恶性肿瘤”(也可以称为“癌”)写成“肿物”。白康嘉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被母亲刘美华发现此刻自己情绪的巨大变化。眼前这名女性，明明自己上辈子嫌她霸道暴躁，甚至为了远离她毅然决然地选择让父亲白建军抚养自己。然而，真的感觉到自己有可能永远失去她的时候，白康嘉还是慌了。如果自己真的失去了母亲······白康嘉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说话铿锵有力的人，有可能被收到一个小盒子里去，最终锁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泪珠已经在眼眶中开始打转，白康嘉控制着自己不闭眼，寄希望于眼泪能够被蒸发。刘美华一个叱咤本地商业的优秀女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白康嘉的情绪变化？她见状马上凑到白康嘉旁边，抢过了检查报告。看了上面的结论之后，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肿物是好是坏啊？”

“我也不知道。”

白康嘉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母亲开口。刘美华立马笃定地反驳：“你肯定知道，你瞒不了我。上次你因为救猫摔成脑震荡住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描述症状的时候条理特别清晰，让林芳医生都感觉奇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你肯定知道。”

白康嘉心下一惊，自己的母亲竟然观察如此细致入微。果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发现你的变化。平复心情的白康嘉想要再挣扎一下，干脆和母亲说：“上次我就是把自己的症状描述了一下，描述症状有什么难的。我们还是去门诊看看吧。”

白康嘉决定还是听临床医生说话比较靠谱，毕竟自己在肿瘤方面并不算精通。一向珍惜自己时间的刘美华一反常态。如果是平时的她，她一定会拒绝这项提议。但是今天，她乖乖地跟在了白康嘉的身后，去挂了个呼吸内科专家门诊号。一系列问诊之后，呼吸内科专家问了站在一旁的白康嘉：“家属今年几岁了呀？”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白康嘉按照自己上辈子的年龄回答了专家：“二十五了。”

“那你跟我过来一下。”

呼吸内科专家让刘美华等在原地，拉着白康嘉走到呼吸科门诊室后面的走道上，“目前你母亲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先有个心理准备。肺癌已经转移到肝脏了，癌症晚期。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化疗，看看能不能缩小肿瘤范围，争取外科手术切除的机会。不能保证治愈，只能是对症治疗，尽量延长患者生存期。尽早安排一下住院治疗吧。我刚才看你看起来还蛮小的，还以为你是高中生，本来不准备和你说这些的。既然你都二十五了，和你说比和你母亲本人说好一些。最好是能表现的开心一点，这样有利于患者病情恢复。你去和你母亲商量一下住院治疗吧。”

“好的，谢谢医生。”

白康嘉陷入了从未感受过的潮湿的洞穴。呼吸内科专家的转身离开，像是抽走了白康嘉全身所有的力气。他只能倚靠着墙，消化着刚才医生告知的，也是自己早有预感的事实。由于害怕母亲发现端倪，白康嘉只是用了十几秒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走回了门诊室。门诊室里，母亲刘美华正站在门边，安静地低着头。见白康嘉走回来了，她上前说道：“康康啊，医生都说了些什么啊？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癌症？”

白康嘉不擅长说谎，故意回避了母亲刘美华的问题，说：“医生让我们去入院准备中心办一下住院。”

说着，白康嘉便走向医院的入院准备中心。“康康，你连妈妈都要瞒着了吗？妈妈有什么扛不住的事儿？白建军出轨我都没当多大的事儿，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没权利知道病情了吗？”

刘美华跟上白康嘉的脚步，手臂做着强调动作，以增强自己说话的可信程度。“就是一个良性的小肿瘤，切了就好了。医生让我们尽早办一下住院。”

白康嘉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良性肿瘤切除就好了，不需要做化疗。但是母亲住院只能在呼吸内科做化疗，就像是打吊瓶一样。根本不会进外科手术室切除肿瘤。只要住院了，这个谎言肯定会被戳破。但是，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刘美华听见白康嘉的回答后，猛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像小孩子赌气一样说道：“你不告诉我实话我就不住院。”

白康嘉听见后也停住了脚步，只能回答：“医生说是肺癌······需要打化疗。还是能治好的。”

“早期还是中期？”

刘美华一边问，一边观察着白康嘉的微表情，“看来是晚期了。”

白康嘉无法继续编造谎言了，只能回答：“是的。”

刘美华反应倒是淡定，笑着回道：“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不就是癌症晚期吗？打打化疗，运气好的话还是能活久一点的。我认识的一个老头，肺癌打化疗，过了十年才死，命硬的很。走吧，去办住院。刚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几年没休息了。”

顺利办完住院手续，刘美华在呼吸内科每晚两千的单人vip病房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