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的城主府里，张角一脸病容靠在病床上，在他的身边站立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满脸凶相的汉子，一个魁梧的大汉单膝跪在地上正在向张角报告。 “天公将军，我们必须杀出广宗去，再等上几天，我们守城的士卒就全部跑光了！”
张角的眼里露出了无奈，“军营和城里现在已经跑了多少人？”
跪在地上的大汉摇摇头，“没办法认真去落实，这半个月时间，只是大营里和守城的士卒就起码溜走了上万人。”
“这些人都是互相勾结，趁着黑夜带着家人妇孺溜下城或者翻出军营逃跑，我们的黄巾力士有限，您又不让我们插手其中，根本没办法查清情况。”
张角的眼里一片迷茫，“管亥，我们要推翻汉朝的本意是什么，难道你忘记了？”
管亥恭敬地回答，“天公将军，您说过，我们要做百姓的代表，还百姓一个清平的世界，也为我们自己搏一个高贵的出身。”
张角叹息道，“是啊，王侯将相应有种乎？我张角有野心，也同样希望为穷苦的百姓说说话，我的心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不可见人！”
管亥冷哼一声，“城外的那些百姓被那位刘备蛊惑，居然认为我们只是利用百姓满足自己的野心，实在是可恶！”
“呵！咳咳咳......”张角忍不住笑出声来，牵动了气息，一起一阵咳嗽，他身边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赶紧上前帮他捶打着后背。 张角爱怜地拍了拍女孩的小手，“魅娘，阿父没事。”
又转头看向管亥。 “管亥，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刘玄德让被俘虏的士卒和百姓喊话，本来就是一种攻心的战术，哪里能说可恶？”
“再说，刘玄德也没有说错，我们本来就有野心，否则干嘛拼了性命来做这种杀头的事情？”
管亥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张角稍微缓了一口气接着问，“我让你调查的事情，可已经有了结果？”
管亥的眼里冒出了怒火，“天公将军，从我们雒阳的线报传来消息，不杀黄巾俘虏，改为到西域戍边屯田，就是刘备在朝堂上力争的结果。”
“不过，这个刘备和那些士族也是一丘之貉，他提议让俘虏戍边也没有安好心，说什么杀人诛心，是为了让我们的人到边疆赎罪，一辈子都后悔参与造反朝廷。”
张角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刘玄德本来就是士族中人，还是扬名大汉的名士，他和士族站在一起才正常。我想知道的是，他在兖州和豫州，有没有真正杀害黄巾百姓？”
管亥犹豫了一下，“天公将军，我按照您的吩咐，派出手下的儿郎冒死混进了俘虏营，他们在半路上逃回来之后，说了一个情况。”
张角，“什么情况？”
管亥，“他们说，俘虏被刘备收拢之后，就有人专门做他们的工作，说现在负责攻打西域的是刘备的二弟关羽，在西域我们汉人已经拥有了大量的疆土，所以才希望他们到西域参与垦殖。”
“他们还向我们的百姓承诺，到了西域之后，保证每个人都有田可耕种，不仅能吃饱饭，还能成家娶妻生子，垦殖的土地达到一定数量，或者参军为大汉打仗，他们就算是有足够的功劳，可以消掉奴隶的身份，重新成为汉民。”
张角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还有什么情况？你继续说。”
管亥又犹豫了，“天公将军，刘备还说......除了在朝廷上挂名的黄巾首领，其他人都保证不会有性命之忧。”
张角笑了起来，“这么说，在冀州除了我们三兄弟，其他人都可以活下来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大汉很不满，“大哥，你这叫说什么话？我们手下有几十万儿郎，他们汉军想要我们三兄弟的命，可没有那么容易！”
张角看着大汉失望地摇头，“三弟，当我们被困在广宗和下曲阳，实际上我们就已经失败。”
“只不过，当初卢植的手段很辣，汉军根本就不留俘虏，我自然不肯轻易让数十万百姓陪我去死。”
“至于我们三兄弟，在造反的那一天起，就应该做好死的准备，没有这样的觉悟，那何苦来做这种杀头的事情？”
这个大汉自然是张角的三弟张梁，他冷哼了一声，“大哥，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我当然不会怕死，只不过不可能自己提着头去给那个刘备，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功劳簿上添上光辉的一笔，要死我也会死在战斗中，那才是男人应该选择的方式。”
张角看着张梁，眼里有欣慰也有无奈，“三弟，你说得没错，男人要死也要选择在战斗中死去。”
“只不过，现在我们被朝廷的大军联营包围，四面都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冲出去，如果选择战斗，只会让更多的人陪我们去死，如果彻底惹怒大汉朝廷，估计刘玄德也无法保住黄巾百姓的性命了。”
张梁冷冷一笑，“大哥，我们造反做好杀头的准备，我们身边这些百姓为什么就没做好杀头的准备？”
“慈不掌兵，大哥，我发现你变懦弱了。”
张角沉默了很久，“三弟，既然我们的想法没办法统一，这几天你可以带你的军队突围，能不能突围成功，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张梁也沉默了很久，“大哥，这么多年我都听你的，这最后一次，我想为自己做主！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完，张梁深深地对张角鞠一躬，调转身离开了。 看着张梁的背影，张角的眼角流出了两行眼泪。 ...... 直到张梁远去，管亥才开口问，“天公将军，你这不是让人公将军去送死吗？”
张角用衣角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有什么办法？三弟自己也知道凶多吉少，他却还是选择这条道路。”
管亥，“我们可以一起突围啊！有几十万人做掩护，我们难道还逃不了？”
张角摇头苦笑，“刘玄德在豫州的时候，我们就了解过南路军的战力，他的麾下骑兵众多，更是猛将如云，而且战术又多变。”
“管亥，你自认为和刘玄德麾下的战将相比如何？”
管亥一挺胸脯，“天公将军，谁强谁弱只有战过才知道。”
张角叹息一声，“我说的是带兵打仗的能力。”
管亥不敢说话了。 张角的语气有点幽幽的，“打仗光靠勇猛没有用，在大军之中，你武艺再高强又能杀几个人？”
“只有能在千军万马之中，不断地发现敌人的薄弱之处，并把这个弱点不断地扩大，才能积优势为胜势，最后结成胜利的果实。”
“否则，哪怕你有霸王之勇，也难免没于战阵中。”
管亥的心中还是有点不甘心，“天公将军，我们难道就在广宗城里等死？”
张角傲然地一笑，“管亥，我如果想逃走，在击败董卓的时候，就能逃进太行山中，有必要等到刘玄德到来？”
“可是，我们逃走之后又如何？大汉还是会派出大军围剿我们，那样只会给百姓带来更大的灾祸。”
“我承认，当时起事是利用百姓，他们被世道逼得已经活不下去，也愿意放手一搏。”
“但是，既然已经举事无望，我再也不可能实现心中的理想，又何苦多做杀孽？”
“这段时间，我们对刘玄德多方了解，发现他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只要他能善待百姓，我不妨把手中这面旗帜交到他手中。”
“我帮他撼动了这个腐朽的王朝，相信他会善待你们。”
“运气好的话，我的理想说不定真的能在他手中实现。”
管亥有点糊涂，“天公将军，您知道我读书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张角看着管亥，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带着魅娘去追随刘备。”
管亥梗着脖子，“天公将军，我怎么能去投靠士族？那不是违背我们的志向吗？”
张角笑了，“管亥啊管亥，我是白教导你了，难道我们成功了，要杀尽天下的士族？没有了士族，谁来管理的这个天下？谁来教导世人学习知识？”
“哪怕是我们自己培养出读书人，他们难道不是新的士族？”
管亥迷茫了，“天公将军，好像您说的是对的。”
张角对管亥的混账话也不计较，“管亥，你也知道魅娘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也只有她才得我传承《太平要术》。”
“其实《太平要术》也只不过是一部道教的经文，它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我自己也是只学了一点皮毛。”
“我希望魅娘以后能把《太平要术》传承于世，也多少能弥补一些我造成的罪孽。”
在一旁那八九岁的女孩就是张角的女儿张宁，小名叫作魅娘。 张角和张梁、管亥的谈话，张宁一直乖巧地站在旁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阿父，你自己的东西，还是你自己传承下去，魅娘不能失去父亲！”
张角把张宁拥进怀里，轻轻地擦去她的泪水。 “魅娘，阿父的身体本来就不行，想陪你也陪不了多少时日。”
“现在阿父发现一个人，他的本事胜过阿父千百倍，而且心怀仁德，把你托付给他阿父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管亥猛地抬起了头，眼睛里布满了惊骇。 “天公将军，您......” 张角平静地点点头，“心死了，命当然就不存了。”
“管亥，三弟突围之后，无论成败，你都帮我约刘玄德见一面吧。”
......